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崂友记丨一棵树的山中岁月

2022/03/11

平素喜欢爬山。

是那种一个理由也不需要的喜欢，或者，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的喜欢。幸运的是，不需要去远方，身边就有一座山。一座无论体量、高度、胸膺，还是颜值和名气，都妥妥地令人满足、珍惜并由此心生感恩的山。

也喜欢草木，喜欢他们的形形色色、芃芃蓊蓊以及率性散漫；喜欢他们的萌发、蓬勃和执拗的坚守；喜欢他们被东风吹佛后的疯狂与张扬；喜欢他们沉沉地站在雨里，额头滴着水老半天一声不吭的样子；喜欢大风刮过空荡荡的山岗，满天抖抖瑟瑟的星星，还有星星下袖着手抖抖瑟瑟的他们；喜欢山泉从脚下跑过，留下的一路浅浅笑声和为这笑声百听不厌如痴如醉的他们。

尤其是山中的树。

如果可以任其循着心性作一选择，我想，天底下每一棵树都会选择在野、在山，而不是在庭、在宇，在华屋金阙。不像人，小隐中隐大隐，进退去留，江湖庙堂，扯不断理还乱的纠结。

走我的山，看我的树去。

在山中行走，很寻常的，会遇见一株一株的树。跟人一样，树们的习性秉好、高矮胖瘦甚至气质风度也是各各不一的。北方的山岭丘壑，多的是松树，尤以黑松。回头来想一想，这些年走了不少山，见过好多好多的黑松，石罅中，悬崖上，幽潭边，印象里，竟然没有一棵黑松是长得端端正正颀秀挺拔的，倒像是一派自由洒脱之意。

山的外围，常见的是年轻的树。有的是生态保护后自己繁衍生息的，有的是造林绿化的成果。他们活力，向上，不给阳光也灿烂，骨子里根子里却是无一例外地稳重和沉潜。

山深老树多。

越往里走，山中上了年纪的树就慢慢多起来。其中，不乏一些几十年、上百年甚至逾千年的老树、古树。一棵树把自己的一辈子与一座山连在一起，从此不再想着离开，这份决然令人钦佩，定力更让人愧弗。他们，这些树们，才是大山的主人。

图丨摄影  李军

在山中，与一棵老树相处的最好姿态和方式，也许就是静静地伫望。如果有风，如果一片、又一片叶子落下来，恰好滑过额前、落在脚下，那就更不需要语言；无风的时候，树也在呼吸和沉思，就像一个安静的老人，阅历了足够多的事情，也穿过了足够多的岁月和风雨，目光随着夕阳，将一重一重山倔强的棱角抚平，剩下的当然只有安详和平静。想说什么，却又觉得什么也无须再说——是的，就是这样。难道这样还不够么？

然而，山外的我，总还是要回到山外去的。就像那些云，它们的梦似乎永远在远方，或者说它们压根儿就没有梦，它们不过是标注了风的梦，标注了风之梦的方向，以及烈度。不惟云和风，那些歌喉婉转的鸟和泉水，那些从容抑或匆匆、冗长抑或简洁的白天和黑夜，那些惆怅的、阴郁的、灿烂的、晶莹的、绮丽绚烂的、纷纷扬扬的脚步和记忆，总归是要离山而去。来的只管来，走的只管走，留下的永远是树，沉默的，清澈的，心无旁骛的，安静地站在时光里的树。

图丨摄影  望之崂山